燃烧。

鸟之将死,其鸣也哀。

均立/桃丫头


  自打我记事起便和孙叔何先生住在这间小院子里。

  

  夏养荷,冬扫雪,日子过得清净又舒坦。

  

  我有些惧何先生,不过何先生常年窝在东屋里养病,我并不是常常能看见他。偶尔见到何先生几面,他也是穿着那身青衫,没和我讲几句便撑着手边的某物咳了起来。

  

  孙叔说何先生当年险些死掉,所以现在身子虚弱的果,正是那时亲手种下的因。

  

  我幼时常缠着孙叔问我父母去了何处,怎么还不来接我?

  

  每次我问的时候孙叔都不说话,大手重重捋着我的头发,捋的我头发都掉了好几根。时间久了,我也知道了这个问题我问不得,不仅是因为让孙叔别那么沉闷,也是为了我岌岌可危的几根头发。

  


  

  我对幼时的记忆并不是丁点儿没有,我记得那时我和娘亲在一位有权势的大人府里做婢,有一个马夫待我极好。


  我曾把最爱吃的樱桃分给他一颗,他便送了我一个玉手镯,浑身通白,正好是我手腕的尺寸。


  我在心里暗吃吃的笑他傻,总是和我做亏本买卖。


  只是后来这手镯被府上一位先生拿一把樱桃换走了。

 


  

  过了几年,我渐渐长大些,孙叔便张罗着要给我嫁人的事。说实话我并不是很想嫁出去,我常听村里有些姨婆说成亲的恶果是如何如何,譬如嫁过去人生地不熟,夫家待新妇不好,常常拳打脚踢;再譬如总是做苦差事,一年下来已没有少女时的娇美样子。


  我赶紧和孙叔说了这些事,孙叔抿着嘴听我讲完,说你少听那些有的没的。没过一阵儿他又说,那便找个上门夫婿。


  孙叔看起来并不擅长做这些媒事。


  因为每次张罗来张罗去到最后,孙叔都会被村里的婆婆们缠着商量要不要给他自己娶亲的事儿。


  我有一次听西村阿婆说村里头有个年轻寡妇,吃苦能干,嫁到孙家不仅能在农事上帮衬一些,也能帮着照顾何先生。


  孙叔没答应,只说农事自己一个人也忙活得过来。


  阿婆说的那个年轻寡妇我有印象,她总是笑眯眯的让我感觉很亲近。


  因为我总觉得我记忆中有谁也常年端着一张笑脸,那时我年纪虽小,他却不嫌我幼稚,常和我聊天,聊娘亲聊这些奴也聊住的地方和我最爱的樱桃。他同我聊天聊到兴处时,总拿扇子轻轻敲我的头。


  身姿挺拔,意气风发。


  这人一看就不是孙叔和何先生。


  孙叔嘴笨又不爱讲话,定不是这风趣之人,何先生看我的时候总是分神或目光躲闪,而我印象中的那人一双眸子深如湖,看人的时候一直紧紧盯着,像一只慢条斯理优雅进食的白毛雪狐。


  后来孙叔为我择了一门好亲事,我同未来郎婿相处了一些日子,他人甚好,我也放心的嫁了过去。


  孙叔反复问我真的不要择个上门夫婿吗?我冲他笑,放心吧孙叔,他若是欺负我,我就同他和离,继续回这儿住,只是倒时孙叔别嫌我……


  这是什么话!孙叔低声呵斥我。


  成亲前我还去何先生屋里坐了一会儿,给他带了些他素日里最爱喝的茶叶。


  何先生问我还喜欢吃樱桃这种稀罕物了吗?


  我摇摇头,幼时不为生计发愁,自是什么好吃便吃什么。


  他斜靠在软椅上,似是想说什么一定要我知情的事,却因情绪起伏过大又不住的咳了起来。


  我轻轻为何先生拍后背,听到他小声喃喃了一句:“桃丫头,你莫怪我。”


  怪何先生什么呢?我想了很久,直到出嫁那日还没想懂我会因为何事怪何先生。我虽不常见何先生,他却确实是待我极好的,我总闯祸,有几次气的孙叔都要动手打我屁股,还是何先生拖着病恹恹的身子从东屋出来调解的。

 


  

  等到春去冬来几年眨眼过,我已诞下一子。


  夫家待我好,我和相公是这儿邻里街坊都知道的恩爱夫妻。


  好日子过久了,我便没由来的想念村里的日子,尤其想念孙叔和何先生。


  未曾想,第二日孙叔便给我寄了信,信里说何先生撑不住了,今年春天没的。


  得知此事我立刻收拾行李启程,回到小院直奔东屋。


  东屋里没人了,冷清清的,不如往日暖和,我在何大人床铺下发现了我成亲前买给他的茶叶,他一口未喝。

 


  

  再后来,相继第二年夏,孙叔恶病缠身,夜里常常喊何先生的名字,没多久也走了。

 


  

  那间小院上了锁,从此不会有人再回来了。


  我在这世间变成了真真正正的独身一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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