均立/寻觅
孙均知道何立死了。
没有人比他更清楚。
向来在宰相府位高权重的何总管死在了一块破旧木板上，脸朝上眼未闭，死的凄惨且大快人心。不知道是被谁随便找了个土坑埋了起来，这便算是下葬了。
但是孙均每每在街上遇到青衫执扇或声音相似之人时，他都忍不住多看几眼。早些年的时候还总沉默的追着人走出去好几条街，吓得人魂飞魄散，孙均也被不少街坊们误以为是有龙阳之好。
有人问他，你怎么总跟着这身打扮的人屁股后面走。
孙均摇头，一向寡言的嘴里吐出两个字：“不知。”
从陈亮口中得知何立已死之事后，孙均脚步未歇，撑着一身带着数道刀伤的虚弱身子去何立死的那处看了看，竟在拐角那捡到一颗蓝玛瑙。
他认得这颗蓝玛瑙，是何立的宝贝诡刃上的。
曾有一次何立玩笑道，红蓝玛瑙是红火蓝火亦是自己与他。
孙均不懂为何何立将自己比作红玛瑙又将他自己比作蓝玛瑙，那时只觉他这把诡刃杀人无数、沾染过多无辜生命，是为不祥之物。
现在他攥着这颗蓝玛瑙，一时之间内心五味杂陈。
人死都死了，已经没有好留念的了。
恨吗？
应是不恨的，又应是恨极了的。
孙均对何立的感情很复杂。复杂到当初密信一事他一会儿咬着牙双目通红的咒何立去死，一会儿又想着待事成之后他要带着张大和他三人一起远走高飞。
但是那年张大他没留住，死在了大胜之前，死在了张大亲手设的局里，而何立亦是如此。
他这些年常在夜里翻来覆去问自己，这事真的有这么重要吗？重要到让他失去所有？
重要，比有血缘纽带之人的生命重要，亦比一颗真心重要。
那颗蓝玛瑙他亲手穿了个孔，系了条麻绳挂在脖子上。从前在秦家大院时他嫌这类首饰碍事又女气，做点什么都要怕磕了碰了，说什么不都肯在脖子上戴什么保平安的玉石，现在他却只怕这颗蓝玛瑙消失。
孙均想，这也算作是我的遗物了。
从此我们二人并肩。
前些日子，媒婆来说亲，荐了好几位貌美的小女娘。说这些女娘不都嫌孙郎独身一人无家无业。
孙均谢过她的好意，婉言拒绝。
他之前不是没想过，出了秦家大院以后，要离这些破事儿远远的，未来要像平凡人那样成家立业、娶妻生子，把过去埋起来。
但是每每当他思索构造美满日子时，脑海深处永远是一抹绿，沾着血。
还有一双没有活气儿的眸。
孙均闭紧双眼，他模糊的懂了。懂了那份难以启齿的情感，懂了所谓之红蓝玛瑙的暗喻，懂了无法说出口的爱，懂了那人的提拔与真心。
死的是何立吗？
不，真正死的，是他。
他的过去藏着这样一道青影，叫他再也难以爱上其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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